對理工科大學教師而言，必須開展相應的科研工作，才能有課題指導研究生�？蒲蟹掷碚撗芯颗c應用研究，理論研究貴在發(fā)現(xiàn)，表達形式是高水平的學術論文；應用研究則將學習掌握的理論知識應用到實踐中去，解決生產實踐過程中發(fā)現(xiàn)的新問題。國家號召我們“將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”，也就是要求我們開展研究必須理論聯(lián)系實際，尋找和發(fā)現(xiàn)生產實踐中存在的技術問題，并通過研究加以解決，從而指導生產實踐。
對于搞應用研究為主的科研人員而言，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得到實際工程化應用，但事實上真正能將研究成果推廣應用的比例是比較小的，總體來講科研轉化率并不高。要讓科研成果能得到實際工程化應用，有兩個因素最重要：一是市場因素，二是技術的先進性。
搞技術的人，往往容易忽視市場因素，而市場因素有時在新技術推廣過程中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和作用。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往往強調“內秀”，即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，但在市場經濟激烈競爭的環(huán)境下，酒香不吆喝，酒就可能會因沒人買而發(fā)酸發(fā)臭。
蘋果手機能成為全球手機的第一品牌，首先質量確實不錯。另外，蘋果的硬廣告比較多，還有許多吹噓蘋果的軟文。十多年前我到美國出差，在紐約第五大道，記得只走了幾百米的路段，就看到4個裝修豪華的蘋果體驗店。現(xiàn)在大家知道，國產手機品牌華為等在國內也有不少體驗店了，但用體驗店的方法推銷自己的高科技產品應是蘋果首創(chuàng)，且這個重要的市場營銷模式促進了蘋果的銷售量，可蘋果在宣傳中卻將這一重要內容掩藏了。
新技術的推廣，市場重要，技術也同樣重要。一個新技術要能成功地代替舊技術，必須具備以下三個條件。一是科學原理清楚，并經過反復驗證是正確的；二是新技術操作簡單，可靠性高；三是新技術的應用成本小于原來的舊技術。
近年來，國家對環(huán)保的要求越來越高，對脫除廢水中的營養(yǎng)物質氨氮也提出更高要求。新近開發(fā)的厭氧氨氧化生物脫氮技術，相對于傳統(tǒng)的硝化反硝化脫氮，其能減少曝氣量，節(jié)電60%~65%，無需消耗碳源，從而大幅削減廢水的處理成本，產生的污泥量少，具有明顯的節(jié)能降耗優(yōu)勢。經測算，處理1公斤氨氮，用新技術可以減少約6~8公斤二氧化碳排放。新技術的推廣應用，將在水處理領域對我國實現(xiàn)“雙碳”目標作出貢獻。綜上，采用新的厭氧氨氧化技術代替?zhèn)鹘y(tǒng)的硝化反硝化脫氨氮技術，在碳/氮比低的氨氮廢水處理過程中應是歷史的必然。
這項新技術，從發(fā)現(xiàn)到現(xiàn)在也只有短短20多年的時間。2001年，世界上第一座利用此原理設計建造的工程誕生于荷蘭。相對于已有100多年歷史的活性污泥法，厭氧氨氧化算是比較新的廢水處理工藝，要讓社會接受并推廣應用，技術交流與宣傳就顯得尤為重要。
目前，我們課題組正在全力推廣應用厭氧氨氧化脫氨氮技術。課題組的研究始于2017年，彼時在《中國環(huán)境科學》與Bioresource Technology各發(fā)表了一篇文章。從此，課題組絕大部分博士生與碩士生畢業(yè)論文研究課題都與厭氧氨氧化相關。同時，實驗室規(guī)模的中試裝置也開始建設與試運行，中試規(guī)模從8升增加到50升，后來又制作了一套200升的中試裝置。
華南理工大學為促進教師開展科研成果轉化，成立了華南理工大學科技園，鼓勵教師在科技園中開辦創(chuàng)新型科技企業(yè)，學校只占很少的股份，但在辦公場所及實驗室等方面給予優(yōu)惠和支持。于是，為了應用推廣這項低碳節(jié)能的脫氮技術，我們在華工科技園成立了科技公司，不僅解決了普遍存在的高校實驗室緊張問題，而且依托公司大幅增加了新技術推廣與應用的動力，從而促進科研成果的轉化與推廣。雖然創(chuàng)業(yè)是一項“九死一生”的苦差事，但為了加速科研成果轉化，還是值得一試的。
200升的中試裝置成功運行后，通過學校和公司對外的產學研合作，我們開始全力以赴為新技術尋找應用的機會。2019年，我們在廣東一家鐵紅廠建設了一套10噸的中試裝置，且現(xiàn)場中試獲得成功，一位博士研究生也憑借這項中試研究成果通過博士論文答辯。之后鐵紅廠要搬遷，我們獲得承諾，新的鐵紅廠將使用我們的新工藝處理廢水。兩年后，新工廠如期搬遷，采用我們新工藝的廢水處理裝置也在同步建設中。
2019年，我們在一家印染企業(yè)建設了一套30噸的液氨絲光廢水中試系統(tǒng)。通過中試系統(tǒng)的成功運行及穩(wěn)定運行1年的數據，我們于2020年底在競爭中贏了最先將厭氧氨氧化技術引入我國的帕克公司，最終拿到了500噸的工程項目，該工程于2021年通過了嚴格的工程驗收。
2022年7月，我們與西湖大學合作的厭氧氨氧化處理養(yǎng)殖高氨氮廢水項目啟動。為了盡快將菌種送到現(xiàn)場、保持菌種的活性，同時也為將來的工程做準備，我?guī)现峙c一位博士研究生，從廣州驅車1300公里到南京。南京的事做完后，又開車經合肥到武漢。在武漢有一個垃圾滲濾液的脫氨氮中試，由于中試設備已在廣州將微生物培養(yǎng)好，設備運到現(xiàn)場后，接上管道與電源，原定兩個月達到的驗收標準，半個月就達到了。業(yè)主對新技術有點不信任，我提出可以讓甲方操作并做第三方檢測，以此確保裝置的有效性。
但對我來說，更希望在中試成功后，后面的大規(guī)模工程項目能早日確定下來。之后，我從武漢飛往昆明，再從昆明開車前往重慶，路上經過兩家大型化肥生產企業(yè)。到了重慶，乘坐高鐵去宜昌，又與另一家合成氨企業(yè)進行了技術支流。這一趟行程走完，我們已與兩家氮肥生產企業(yè)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。
目前，國內做厭氧氨氧化研究的團隊非常多，甚至不乏比我們早開展研究的以及發(fā)表文章比我們多的團隊。但我知道，這其中大多數團隊的研究成果仍只停留在論文階段，而我們除了發(fā)表一些文章，培養(yǎng)了一批博士研究生與碩士研究生，2021年還驗收了4個厭氧氨氧化工程項目，預計今年驗收的項目更多。
要想將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，除在實驗室開展研究外，更重要的是要了解市場和客戶的需求，要讓社會和用戶了解我們的研究成果。而這些都要跑市場，要行萬里路，走遍祖國的大地�！�
（作者系華南理工大學教授）